01  归来早（1）

        嘉正末年，胡尘又起，东gong易储，中原王朝笼罩在风雨yu来的重压之下。纵横乡陌，水灾饥荒，白骨盈野，在无尽的生离死别中，陆府里一个小孩子的丢失，也就显得微不足dao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又过了几年，孩子的父亲病故，母亲剃度，所幸叔父担起长房的门面，这几年提ba成了左相，在士族清liu颇有美誉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孩子丢后的第六年，陆家终于收到消息，是收养孩子的木匠重病，让人在乡间找养母，正好让在乡下寻觅的陆家婆子找到。

        收到孩子行踪后，陆左相的妻子，也就是王二夫人，提前约法三章，“在乡下养大的孩子，不免xing情cu鄙，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回了陆家，我担心老太君对灵默溺爱，慈母败儿，还是要让我来安排，不可堕了门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家是诗书清liu，比不上王二夫人出shen琅琊王氏这种簪缨世家，在教儿方面，王二夫人的话是很有分量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左相虽然有因为死去的兄长，好好弥补小孩儿的心思，但也赞同溺爱成祸这种育儿dao理的，点点tou，“家宅的事，早就交给你了。只是兄长死前一直念着灵默，我们须将她视如己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家来接灵默的时候，她在zuo凿雕，收养她的人是木匠，因为小孩子力气小，zuo不了力气活，就先让她练手上的工技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见了来接的护卫侍女，人人衣着棉绸，面色红run，在黄土凋敝的乡间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孩子瘦瘦小小的，穿着青葛衫，也没有惊怪，大概木匠已经说过了，只是抓着丫鬟的腕tou时很用力，才显出一点无措茫然。

        灵默问，“我，还能回来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找到她的韦嬷嬷肯定地nie了nie她的手心，“当然了，只要夫人同意，你可以回来看木匠嬢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当然，是骗小孩的，木匠有旧疾，又酗酒，郎中早早诊断寿时无多。果然，就在灵默回陆家的半年后，木匠去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画堂明亮，桂兰扑鼻，桌上金银qi皿交错，摆放着不知dao名字的糕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世家夫人挽了个珍珠峨髻，耳挂翡翠珥饰，着淡淡银紫罗裙，嘴间han笑，有一种温雅可亲的富贵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太简单穿了深蓝色的重衣，衣袖宽大，拄着黄杨藤杖，额tou眼角皱纹深深，不说话的时候威严万千。

        灵默听木匠嬢嬢的话，端正地坐着，只敢余光看了几眼就垂下tou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君走到她面前，方正的眉眼终于松动，心tou往事一瞬liu过，轻轻抚上小孩的tou，“灵默，你回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灵默讷讷说，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韦嬷嬷从旁边递出玉牌，说，“当时车ma乱，小姐在街市走丢，只挂着这玉牌。这是那养母从小姐衣裳上收起来的，正是一模一样。胎记也是看过了，没有差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君只是扫了几眼玉牌，“我方才远远一看，就觉得是我们陆家的孩子，嘴chun和渺娘也是像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韦嬷嬷是灵默母亲当时陪嫁过来的侍人，眼眶一热，“是，和娘子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二夫人松快地笑了一声，打断感伤的气氛，“既然回到家，便是好了，明后天你兄长从国子监回来，你们兄妹也好见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君说，“对了，还有你兄长，他读书好，到时候让他教你功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时，陆左相终于chu1理完公事，匆匆换了套湖绿常服，快步liu星赶来。shen后跟着儿子陆元泽，少年腰系珍珠宝带，shen穿锦绿罗袍，也跟着父亲三步跨成两步地走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左相问了母亲好，站在王二夫人后，很和蔼地对灵默说，“是灵默吧，我是叔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如此，三个往往都是发号施令的长辈，挂出没有威胁的和颜悦色，一同围着灵默。

        半点也不见外，纷纷商量起来，要送她去世家私塾还是国子监恶补知识、节日到了要给她zuo多几件衣服、必须得好好学礼节才能去参加宴会…

        她们热切地盯着这个瘦小干巴的乡下孩子，好像只要这个孩子张口，无论想要什么，提出什么要求，都会努力满足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唯一站得远，被冷落的，就是灵默的表哥陆元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二房的独子，被母亲cui回家前，还听了母亲耳提面命，要先立规矩，不能让乡巴孩子轻狂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的，他们陆家的教育就是这样的，孩子的教育，首要就是要有规矩，诗书仪容，不可废一，进退有礼，戒骄戒躁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和父亲不会因为你一篇文章zuo得好就夸奖起来，但zuo错了事情定是要家法教训。

        连长兄陆琏少年金殿点状元，老太君送来珍藏已久的紫兔毫和观山砚，只捎了一句，君子克己慎独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君对两个孙儿的关爱淡如清水，让人找不到一碗水哪里有端得不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百无聊赖地，就看着那个套在新衣服中、显得格外孱小的表妹，tou发黄瘦，ding多垂到肩膀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一二岁了，不像同龄的孩子高，也不是热闹的xing格，大概是害怕吧，还没听她说过几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在瘦瘦白白的，显得下巴尖，眼睛大，像尊泥娃娃，被那些人先礼后兵地哄骗。

        也很可怜呢。